手术的前一天夜里,我隐约听到楼道里有若隐若现的脚步声。那脚步声是陌生的——我对声音总是格外地敏感。等到我摸索着下床走到外面的时候,那脚步声却不见了。可一股香气弥漫在我的周遭,整个楼道里不再只有消毒水的味道。那香气绝不是香水味,淡淡的,更像是花香,不刺鼻,格外好闻。一时间我竟然分辨不出来是什么香。
也许是被那香气弄得分了神,我竟然被自己绊了一下。幸好一双纤细的手恰好扶了上来。
那香来自那女孩身上,她的声音也是格外好听的。
她问我:“你还好吧?”
可惜的是她的手指尽管传来柔软安静的感觉,却透着一丝凉意,晶凉晶凉的,特别是指尖伴随着那香味,仿佛是从几千米的深海海底浸泡过的珍珠,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散发出彻骨的寒光。
那冷一下子让我难以适应,于是下意识地将被她扶住的手抽回。
女孩却“咯咯”地笑起来,银铃似的令人心情舒畅。在这般夜深人静的医院里,想必很难听到这样的笑声吧?
我为自己刚才不礼貌的举动道歉:“对不起。我只是……”
“没关系。你一个人出来不太方便。你要去哪儿?我帮你。”女孩仍旧一副开朗热情的样子。她身上的香味、她的笑、她的声音,都像一团暖融融的阳光,却唯独那晶莹的指尖让我一度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。
“我只是出来找人。不过……”我转过身子,“我该回去了。”
“找谁?”
想起刚才的那若隐若现的脚步声,我无奈地笑了一下,答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谢谢你,我的病房就在旁边,我可以自己回去。”
“哦,那你小心哦。”女孩站在原地没有动。我能感觉得到她一直目送着我慢慢摸索着走回病房,因为那香味一直没有消散。她的呼吸很轻,像根本不存在一样。在我推开房门的一瞬间,她那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你多大?叫什么?”
我没有回头,却还是回答了她:“我叫半夏,16岁。”
那香始终没有离开,仿佛一直在我的床边。
我叫半夏……
我是半夏。
3
后来好像一直有人唱着歌,恍惚中真的有人在唱歌似的。就在楼下,声音很悲伤,夹杂着隐约的哭泣声,倔强的、任性的、暴躁的……可当我醒过来的时候,除了苏轻扬冷冰冰的声音之外,一切如故。
我问他:“今天天气如何?”
他并没有马上回答。
护士小姐进来帮我换衣服,做最后的准备工作。
我坚持着问:“今天的天气如何?”
他好像走到了窗边,随后才回答:“阳光很明媚。”
我沉默着被推出病房。
其实我也不喜欢苏轻扬,我讨厌阴霾冰冷的感觉。自从再也见不到阳光的那一刻,我就彻底讨厌这些。
究竟是怎样发生的?连自己都记不清楚了。好像只是睡了一觉,再醒来的时候面前就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,铺天盖地,怎么也赶不走、驱不散。院长告诉我,当年如果不是妈妈用身体掩住我,也许我们一家三口就会无一幸免地丧生在那场车祸中。我很想让他明白,我宁愿随爸爸妈妈一同上路,也不愿一个人被留下,可最终我什么也没有说。